三月的江南,是苏轼笔下的一蓑烟雨任平生。
而三月的甘州张掖一带,则是漫天黄沙吹到你妈妈都不认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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漫天风沙之中,李景隆带着一百多亲兵,抵达距离甘州五十多里外的常乐堡。
这里是明军的一处驿站,驻扎着一个百人队。
噗噗!
李景隆一进堡子,就迫不及待的开始吐着口中的沙子,那无处不在的风沙,任凭他裹得多么严实,都挡不住它们一个劲儿的朝鼻眼耳朵眼乃至嘴中钻。
“爷,您喝口水!”
李老歪身上的铠甲都成了土黄色,摘下腰间的水囊。
咕噜噜!
李景隆灌了几口,噗的一声吐在地上,顿觉口中舒服不少。
他的突然到来,让常乐堡的百户都吓懵了,黢黑矮粗的汉子站在他身后不远处,连手脚都不知往哪放。
李景隆一边擦拭着脸上脖子上的沙子,一边透过堡子那夯土墙壁上,狭窄的窗户朝外望去。
三月刚有些绿色的原野,已被风沙全变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土黄。
一道道烟尘,好似龙卷风一样,不断的在原野之中,那些或高或低或大或小的汉唐古墓之中盘旋飞舞。
这片土地,不是生下来就这么荒凉的。
司马迁记:“初置张掖、酒泉郡,而上郡、朔方、西河、河西开田官,斥塞卒六十万人戍田之。”
“谁是李大苦?”
他一开口,就觉得口中格外的黏糊,忍不住又拿起水囊。
“愣啥呢,公爷在叫你?”
见那百户还在那迷糊着,李老歪在旁大声提醒。
“俺是不,卑职李大苦,见过公爷!”那百户上前,哆哆嗦嗦的行礼。
“每年都这么大风沙?”
李景隆说着,又咕噜噜的灌了一口水,然后噗的吐了出来。
“过了这几天就好了”
李大苦看着地面上的水渍,吧唧着嘴,“糟蹋了”
“嗯?”
李景隆一时没听清,“你说啥?”
“卑职说,这水呀,让您老给糟蹋啦!”李大苦几乎是贴着李景隆的耳朵大喊,“不能这么糟蹋水!”
“大胆!”李老歪大怒。
“没事没事!”李景隆摆手,再看看外边的风沙又看看自已手中的水囊,把水囊系好交给李老歪。
而后,指着外边一个方向,“那边是黑水河吧?”
李大苦抻着脖子看了看,“对,那边就是黑水河。咱们甘州,乃至河西四郡就靠这条河了!”
“你还挺有见识!”
闻,李景隆颇为意外,再打量下李大苦,“还知道河西四郡?”
“卑职祖宗几辈子都在这生在这死的!”
李大苦咧嘴,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,“哪能不知这些?”说着,他一指脚下的,又拍拍身前黄色的土墙,“这城池就是以前的黑水国!”
“嗯?”
李景隆一怔,而后笑道,“原来这就是黑水国!”
在来甘肃之前,他是狠狠的让了功课的。
甘州最早是月氏人的土地,而后被匈奴占领。
后霍去病驱匈奴弃祁连,汉武帝设置河西四郡,其中张掖也就是现在的甘州的治所,最早就在此城。
而后魏晋时期,因为干旱,才把治所迁移到后来的甘州。
是以,黑河沿岸,乃至原野之中,到处都是成群成片的汉魏古墓。
千年的时光,西北的黄沙掩盖了一切。
这座在黑水河上游,被称让黑水城的城池,如今只剩下荒凉的残垣断壁。
只有北面这一角,作为明军的驿站堡垒,依旧坚强的抵挡着西北的狂风,还有已经沙化的土地。
“公爷”
李大苦见传说中的曹国公一点架子都没有,便壮着胆子问道,“您来这是干啥?”
“看看黑水河!”
李景隆笑笑,又朝外看去,依稀风沙好似小了一些,天地之间微微有了些轮廓。
“河有啥看的?”李大苦不解。
“说了你也不懂!”李景隆笑笑,“本公欲在甘州修筑水渠,引黑河水灌溉祁连山脚下,这万亩良田!”
啪!
却是李大苦一拍大腿,“这事卑职懂呀!卑职的爹以前就是挖渠的!”